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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互动但又害羞的别扭性子

闲看天下金作马15

  李承乾在衣袍內掐着自己的指尖,随即向李承泽微微欠身,“有心了,哥哥。”外人看来,好一副兄友弟恭的场景。


  李承泽笑的开心,“不打紧,我也是觉得有趣的很,另外,殿下是储君,我是臣子,称呼上还是要多注意些好。”说完又揣着手站在太子身后自己的位置上,同近前的大臣攀谈起来。


  李承乾盯着七层台阶上那把髹金雕龙木椅,突然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眩晕,转眼瞧围绕在自己身边嘴巴一张一合的人们,只觉得他们嘴里吐出来的气都让大殿污浊了不少,他们的言语好像钻进大殿的每条缝隙,把这国里最庄严的地方变成了个藏污纳垢的地儿。


  “诸位,暂且失陪。吾去大殿外透透气,无妨,”李承乾制止了打算跟上来的大臣,“诸位聊自己的便是。”无用而繁琐的礼节一套一套的,就连出去透个气也要一路上和大臣们寒暄几句,一迈出那块高高的门槛,李承乾就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浊气散去不少,但心口还是闷闷的不畅快,只要他还在宫里一天,淤在胸腔的这口气就永远顺不出来。


  身为太子,便是要克己复礼,乏了累了也得挺直腰身把姿态做足。李承泽站在离大殿外雕龙白玉栏杆一尺处往下望去,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正被侯公公引着往他的方向来。


  昨日庆帝的那道旨太子自然是知晓的,范闲身为太常寺协律郎虽品级不高,但新官上任参与早朝也是理所应当。范闲看起来兴致颇为不错,与侯公公谈笑生风。


  “侯公公,刚才屋檐上可是飞过了一个拿刀的蒙面歹人。”


  侯公公笑着摆手,“不打紧,宫里有宫副统领守着呢,出不了事。来,小范大人往这边走。”说着,侯公公带范闲转了个弯,从上朝的官员大部队里出来了,“陛下说,朝会乏味的很,近日也无祭礼典仪要办,就不让小范大人在大殿里枯站着了,只需在御书房候着便可。”


  “哦,原是如此。”范闲有些可惜没进到朝堂,回头撇了一眼大殿便跟上侯公公的步伐走了。


  父皇对范闲很上心啊。李承乾见范闲被侯公公带出上朝的队伍,朝御书房的方向去了。种种格外关照就同当年推他当太子一样,一记鞭子,一口糖。他想着,跟着上朝的队伍回了大殿。


  进了御书房,侯公公嘱咐了两句便走了。


  范闲四下里转悠起来,到了几扇造型古朴的大屏风前,伸手碰了碰,没想到这屏风竟然转了过去,“原来是门。”他将屏风一一推开,面前出现了个临湖的亭子,亭子中央的小案上备了纸墨笔砚,旁边放着烧暖的熏笼,阵阵暗香浮动。范闲见纸上空白一片,于是心思一动拿了毛笔写起来。他写的仔细,知道庆帝赐了文房四宝是叫他好好练练字,虽然有些不服气,现在下笔倒是讲究了起来,那字虽然还谈不上赏心悦目倒也赶上了庆国十一二岁普通学童的水准。


  在最后一个字旁落下句号,范闲满意的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把熏笼移到亭子边上席地而坐。说来也奇怪,寻常湖边的亭子,靠湖的这边定会有一排栏杆,这亭子却没有,“也不怕给人推下去。”范闲嘟囔着,把腿挂在边缘晃荡。


  这会儿太阳才刚出来,湖面上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别说,古人上朝的时间可是真早,五更就得上朝,还好他家离皇宫近,还能晚点起,早知道今天来只要在御书房候着,范闲就窝在五竹怀里多睡一会儿了。一想到五竹,范闲这嘴角就下不去,傻乐着坐在湖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高兴什么呢。”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大掌突然从背后抓住范闲的发冠摇了摇,范闲把头往后一仰,庆帝正低头垂眼看他,范闲虽然有些奇怪刚才怎么没有听见脚步声,但还是灿烂的笑了出来,“想着啥时候能见着陛下呢。您看这景色多美。”


  庆帝抬头看了一会儿,“与昨天没什么不同。”


  “陛下是看习惯了,感谢陛下封了我太常寺协律郎的官职,让我今天能见到这般美景,”范闲起身拍衣服行了礼,“陛下快看我刚写的诗。”说着,雀跃的拿起小案上的纸,骄傲的呈到庆帝面前。


  上面是一首苏轼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一首诗写得豪放通达,反倒给范闲的字增色不少,庆帝读罢,笑着颔首,“诗不错,字还能有长进,得多练。”


  “太子殿下看陛下和范闲相处的像不像对寻常父子。”李承泽边落子边揶揄,他对面坐着的自然是李承乾。两人一下早朝就按庆帝口谕到御书房下棋来了,所谓下棋,自然是他俩对弈,这种把戏,庆帝真真的是上手,每次下完输的那方手下总会有一两个小官被安上罪名处置,那些罪名还从来不是空穴来风,一条条一桩桩都是他们手下人干过的。这是庆帝在告诉他们,不管他们怎么斗都逃不了他的眼。


  “说话还是注意些分寸更好。”李承乾棋风稳健,李承泽棋风诡谲。往日他们下棋,庆帝偶尔会来看一会儿,今日没有庆帝看着,李承乾的棋倒下得犀利了起来,棋盘上一黑一白的争斗凶险异常。


  “啧,你这棋...呵,可还是在想我说的那个礼物。”李承乾本以为李承泽是要在朝堂上参他党派的官员一本,却没想到一个早朝都相安无事,眼下确实有些心烦,“快了,这就不进来了。”


  侯公公看庆帝和范闲从亭子里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张纸,马上上前接过,“誊一份出来。你呀,别不高兴,誊出来的给你带回去,当范本好好临摹。”看范闲翘着个嘴,庆帝就多说了两句,“遵命,陛下。”范闲“乖巧”的行了一个礼,“以后你与郡主成亲便是一家人了,今日太子和二皇子都在,你们三个熟悉熟悉。”庆帝说着坐到书桌前拿起一本奏折,看范闲站在原地没动,又加了句,“去吧。”


  范闲也不知道庆帝这是在唱哪出,老实的走到李承泽和李承乾的身边一一行礼,“臣范闲,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二殿下。”今天在御书房又见到这斜刘海的家伙,算是证实了范闲之前的猜测,其实他当时猜这人是二皇子,还是因为和范若若闲聊的时候,听说京都里有个斜刘海的二皇子,性格有些古怪,每回上街都要把人都给赶走,在商铺里白吃白喝,还美其名曰与民同乐。


  这会儿李承泽笑着对范闲眨了眨眼,李承乾则放下了手里的棋子,和颜悦色的说,“不必多礼。先前读了你的诗,真是写得极好,便一直想要见见,”


  “范闲,你看他们俩的这棋下的怎么样。”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庆帝啪的一声把奏折合上,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李承乾的脸色僵了几秒,随即恢复了正常,李承泽倒是饶有趣味的看着范闲。


  这不明摆着挑事儿嘛!范闲在心中大声咒骂。


  “这,棋盘上,黑白错落有致甚是美观,是两位殿下共同努力的结果啊。”


  庆帝有些觉得有些好笑,“让你说棋,没让你看图案。”


  范闲一个 180°转体,一弯腰,一拱手,一抬头,一张小脸做出无辜状,一套动作无比流畅的说,“陛下,臣不懂棋,因此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硬要说的话,按臣在澹洲时学到的一种黑白翻转棋的下法来看,两位殿下都还得再加努力。”


  “再加努力,哼,也罢,你们两个今天就到这儿吧,太子留下。”李承泽闻言起身行礼出去了,路过范闲身边时小声的说了句,“改日教我下翻转棋。”


  等李承泽出去了,庆帝丢给李承乾一本奏折,“看看吧,写了些什么。”


  李承乾读完才明白李承泽说的礼物是什么意思。折子是京兆府尹梅执礼写的,说是范闲身边藏了个之前监察院上奏要求捉拿的朝廷钦犯滕梓荆,窝藏朝廷钦犯乃欺君大罪,梅执礼主管京都治安发现后不能不报,为了不打草惊蛇,且范闲封官后有品级又是准驸马,他不好处置,就连夜写了奏折送上来,还望圣裁。梅执礼写得有理有据,时间线和证人都列了出来。李承乾看证人证词后有自己的门客贺宗纬的签名画押,底下是滕梓荆通缉令上的画像和诗会当天贺宗纬见到的人的画像对比。


  按常理来说,梅执礼写这封奏折是最尽职不过,但庆帝生气在梅执礼是他潜龙时期便一手提拔的近臣,在明知皇帝已经把滕梓荆的案子交给监察院全权处理的前提下,还因为东宫门客几句供词便僭越递上这本奏折,就算是有隐患他也应该是知会替回家省亲不在京内的院长陈萍萍行使院长权的监察院四处主办言若海,由他上书告知庆帝。东宫与广信宫走的近,庆帝自然是知情,太子不希望范闲继承内库也是理所应当。但今天梅执礼能为东宫递上这本奏折,将来又会为太子干些什么呢。身边的近臣干了不顺自己心意的事,这是庆帝最大的忌讳。


  李承乾明白梅执礼不可能被东宫一个小小的门客说动写下这本奏折,这背后李承泽一定是废了一番口舌,但现在贺宗纬的名字摆在这里,让中立派的梅执礼好像站了队。至于梅执礼,他的年岁也是相当大了,一直想着要安度晚年,这些年来夹在他和李承泽之间左右摇摆过得倒也不错,这次估计也是想送李承泽一个人情,一时脑袋发昏,递了奏折。


  李承乾拿着奏折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沉吟了一会儿开口,“梅执礼身为京兆府尹插手监察院事物有失分寸应受陛下处置。”


  “这事你不知情?”


  “儿臣的确不知,望陛下明察。”李承乾跪地将奏折平举过头顶。


  范闲本来还是站在原地扣手指发呆,见太子跪下,知道事情有些严重,还没反应过来,庆帝就对他发问了,“范闲,把滕梓荆藏在身边是犯了欺君大罪你可晓得。”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那本奏折里写的该是滕梓荆的事,现在装傻怕是无用,好在之前把滕梓荆留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了日后被发现时的说词,“陛下,臣实在是不知道哪里犯了欺君之罪,臣在澹州时,曾有一名监察院的刺客滕梓荆受人蛊惑前来刺杀臣,但臣奋起反抗将其击毙,之后上报给了监察院写的是刺客滕梓荆已死。如今,世上的确再无刺客滕梓荆,只有侍卫滕梓荆。”


  滕梓荆的事本就是庆帝安排的,留在范闲身边他算是默许了,今天责问范闲也就是走个过场,但他还是需要一个理由让范闲能够免受滕梓荆一事的牵连,“你可知道当时上报的死讯是监察院哪个人处理的。”


  范闲愣了一下,定定的看着庆帝,脑子里忽的跳出一个人名,“回禀陛下,是监察院的徐云章。”


  当时五竹发现了徐云章与东宫联系的书信时他便是存疑的,毕竟只属于皇帝的机构混个东宫的人进去没有那么容易,但如果是皇帝默许的...滕梓荆的案子又是后转交给监察院主办的...好了,这样看来,想杀他的和护着他的的确是一家人,范闲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对滕梓荆说的话,“要真是一家人,十个范闲怕是都不够他们玩。”


  得了满意的答复,庆帝眯起眼睛,“监察院的徐云章假传暗杀秘令,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大,审查死讯不仔细让你钻了空子,是他的失职。既然他已经被处决,而原则上你也的确没有欺君,此事就这样告一段落。至于梅执礼,让他即刻入宫见朕。”庆帝的话音落下,侯公公便出去了。


  见太子还在地上跪着,庆帝从书桌后绕过来,拿走了奏折,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起来吧,这事儿朕自然会查清楚的,不叫一个人受屈。”


  “谢陛下。”李承乾站起来,神色如常,只是衣袍下他的指甲在肉里掐出了深深的痕迹。


  “你如今长的这般高大了。”庆帝打量着李承乾,接着一个甩手坐回书桌后,“范闲,听说你的《牡丹亭》还缺人手,朕允许你在教坊挑几个看得上眼的伶官和乐师。”


  范闲行礼谢恩。


  “今日无事了,你们退下吧。”两人行礼,刚转身,庆帝就说了句,“别叫朕失望。”声音不大,但让两人听的清清楚楚。


  出了御书房的门,从侯公公那里接来誊好的诗句,范闲冲李承乾行了礼便跟着带路的太监出去了。


  不管之前李承乾和李承泽做过什么手段,今天之后,范闲就不是他们应该下手段除去的人了。无论是问棋,还是庆帝袒护范闲都是在向他们俩传达的一个信息,范闲不是一枚不起眼的棋子,如何获得他才是谁能赢得这盘棋的关键。


  出了皇宫大门,同带路的公公道了谢,再看到外边停着的马车驾驶位上睡着的滕梓荆,范闲这才彻底的安下心来,旋风一样跑到滕梓荆面前刚想给个拥抱突然就停了下来(五竹醋坛子警告),不轻不重锤了滕梓荆一拳。


  “唉,范闲,你什么毛病。”轿子不能跟着进皇宫,范闲也不愿意再乘轿子,滕梓荆于是在范闲进去皇宫后又回范府把马车赶过来了,这番来回折腾,他好不容易小憩一会儿就给范闲一拳锤醒。


  “大哥,刚才差点为你掉脑袋,给我锤两拳怎么了。”范闲上车把御书房里发生的事儿给滕梓荆交代了,“以后你就可以不带假胡子,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了。”


  滕梓荆用指关节磨蹭着假胡子,喃喃着,“没想到还真做到了。谢谢啊。”


  “什么?”范闲真没听清。


  滕梓荆翻了个白眼,“回去掏掏耳屎吧。”


  “哼,不识好人心,哥,我好累啊,赶紧回家吧我们。”给庆帝这么一吓,范闲只想窝在五竹怀里撒会儿娇。


  滕梓荆回了驾驶位把马鞭一扬,马车走了与范府相反的方向,“诶,回家啊。”范闲在车厢里耍赖。


  滕梓荆边赶马车边说,“距离演《牡丹亭》还有十九天;叶府和林府的剧本没送过去;伶人也没找,乐师也没找;服装道具也都没做;《牡丹亭》的门票也没有印,请柬也还没写;澹泊书局竣工还得十五天,掌柜,伙计都还没影儿;书局第一批卖的书也没有定下来;《红楼》已经半个来月没有更新了。我说,小范大人,现在你想去哪儿。”


  “啊啊啊啊啊,滕梓荆你这个魔鬼!老子帮了你大忙,你就这么对我!!!去工地,找范思辙!!!”


  滕梓荆听着身后车厢里发出的惨叫声,满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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