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看天下金作马25-0326

鸡鸣破晓，露浓深重，垂落，随机砸晕幸运蚂蚁一只。

　　廊下步道几步开外烧着一只暖炉，烘烤得冬日冷气出现褶皱。

　　一个人正舒展肢体坐于炉前，漫不经心的扫视那刚升起的红色圆球，未经打理的卷发垂落肩头，让他看起来格外温柔（skr）。

　　“这天上有啥好看的能让你看了小半个时辰？”来人自能走动后，起的便格外早，现在正以笨拙的姿势放下拐杖坐在廊下，有些费力的挪动左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和他一起抬头望天。

　　“你说，咱们刚来京都那天就下了雪，眼下都快年底了，却再没下一场。”范闲撑着身子往后仰去，天上的云慢悠悠的飘着，懒散的被阳光拢上一圈朦胧的曲线，盯着空气里飘荡的灰尘，他突然笑了出来。

　　“想什么呢。”滕梓荆用右腿顶了顶范闲的膝盖。

　　“那天下雪你还给我穿狐裘，忙前忙后的烧热水，点手炉，活像个老妈子，明明是个杀手却这么会照顾人。”

　　“害，劳碌命呗。”滕梓荆说着嘴角上扬。

　　“滕梓荆，你看你之前说话多气人，”范闲往滕梓荆的方向挪了挪，侧身继续说，“我说一句你就要顶十句，还没开口呢你就想怎么噎死我，可谁知道啊，这几天在外面跑来跑去，没你陪着还有些不习惯，怪烦的。”

　　自庆帝认命范闲为鸿胪寺少卿，谈判副使之后，原本只是挂着个太常寺协律郎头衔的他，因与北齐的战事即将进入尾声一下子忙碌了起来，每日早膳后便要去鸿胪寺看些杂七杂八的资料，虽然谈判桌上他基本插不上话，不过为了了解局势多获些情报，范闲还是在鸿胪寺案头的黄灯下消磨了不少时光。

　　“啧啧，多记点我的好，今天怎么没去鸿胪寺？”

　　“北齐使团那边被呛得说要修整两天，算是给我们放了个假。你还记得辛其物吧。”

　　“就那把巴结挂在脸上的家伙，看见你哈喇子都快流地上了，手搓得跟个苍蝇一样。”滕梓荆一脸嫌弃的表情逗乐了范闲。

　　“他其实人还不错，在谈判桌上很是犀利，对面被喷的那叫一个哑口无言，虽然行事有些猥琐但是三观谈得上是正直。”

　　“瞧着不错就行，你一向看人很准。”

　　“不对啊，我怎么觉得我看人向来不准。”

　　本来打算顺着说下去的滕梓荆在范闲的话上栽了跟头，这小子又是一脸坏笑不安好心的看着他，“得，咱别说下去了，这再往下说我不得被你挑出千八百个麻烦。”

　　范闲爽朗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和凌冽的冷风相撞，在暗藏波涛的日子里荡漾出闲逸的回响。

　　捕捉到笑声的五竹端着一盘萝卜丝和一壶梅子酒从小厨房里出来，往范闲方向去的脚步又快了一些，发现滕梓荆也在一边就不动声色的把东西放在两人之间。

　　范闲很快就注意到了五竹，等人坐下了就大喇喇的把腿搭上去，说睡了一晚筋骨疼，嚷嚷着要人按摩伺候，谁叫昨夜这蒙眼呆子在榻上那般作为，发狠的逗弄，纠缠的他几欲失禁，抓着五竹的背呜咽着泄了一次又一次身。

　　五竹也知道范闲在闹什么别扭，可谁叫范闲叫的实在是动听，满脸潮红甚是可爱，颤着身子抓人时又引人垂怜，怎么让他舍得停下，只知耽于情爱，想多看看这别人见不到的景致，所以此时也就上扬着嘴角乐呵呵的给人按摩。

　　三人齐齐望天，兴头来了便喝酒聊些有的没的，不过大半时间还是听范闲讲些宫中和监察院的事儿，不一会儿便三言两语的消磨了大半壶梅子酒，这样悠哉的时光自来京都后已是难得，可早晚有结束的时候，等日头当空，范府外便来了人，层层通报后就进了这个院子。

　　来的是郭宝坤的书童，说等范闲一起去澹泊书局商讨牡丹亭话本样式。这本就是前几日同范闲约好的，最近范闲白天要去鸿胪寺，晚上要去监察院，说要出个牡丹亭话本扩大影响，结果都是范思辙，范若若和澹泊书局编外人员郭宝坤在张罗，范闲也就只是负责文稿，提出些什么要五彩斑斓的黑之类的要求，像个无恶不作的甲方，结果就这样送来的样本质量还好的离谱，看的范闲都拍案叫绝，于是今天一得空就约了人在书局聚一聚。

　　人都在门口等着了，范闲收拾收拾也便出了门，刚才梅子酒的醉气上涌，眼下他一张泛红的小脸埋在白色狐裘里，脑后垂落一条马尾看起来乖顺又讨喜，见到范闲，郭宝坤羞赧的递了一个纸袋过来，打开里面是雪花小柿子，“谢啦。”范闲拿竹签扎起一个，裹着小柿子的糖霜整体均匀而圆润，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心的，“好吃！”

　　范闲这两天往返宫里一直坐的马车，许久未步行两人便一起走着去澹泊书局。

　　京都还是一如往常般的热闹，清晨各类摊子摆满了长街，吆喝声，讨价声此起彼伏。

　　自诗会之后，小范诗仙之名便传遍了京都，此后的御书房诗作，牡丹亭还有两次刺杀更是让京都人对范闲产生了敬佩。南庆和北齐的战事焦灼，范闲的牡丹亭缓解了民间紧张的气氛，而当街诛杀程巨树这一消息传至军中更是让士气大涨。

　　这让范闲在百姓和文人间都积攒了声望，此时在街上闲逛总有人会塞些东西给他，范闲也不推辞，接了陪人唠两句闲嗑，等人走了，口中就跳出几个白衣，糖水，枣糕之类的词，郭宝坤不解，范闲解释自己是在记他们的职业，“总不能白拿他们的。”

　　从前会在街上拦住范闲讨论诗文的读书人，如今都聚集在澹泊书局，被他们发现，范闲难免又要正儿八经的讲学一番，所以他带着郭宝坤和书童悄悄的从澹泊书局侧门溜了进来，刚进门就被梳理账目的叶掌柜发现了，一句少爷尚未出声就被范闲塞了一块麦饼，“让他俩来东厢房见我。”

　　进了房，范闲先取了纸笔写了长长的一条单子郭宝坤识趣把书童赶到门口看着，自己掏出牡丹亭的剧本开始琢磨，不过范闲也没避讳，等范思辙和范若若先后赶到，就把纸给了他们随意叮嘱两句后，众人便开始讨论话本。

　　讨论进行的顺利，只是期间范若若几次看向范闲在桌面上敲动食指，这是他俩小时候订的要私下里谈谈的暗号，范闲会意拉走若若说要找叶掌柜估算成本，出了院子两人假意去了前厅实则进了中间的暗室，关门瞧好无人跟上来，范若若才开了口，“哥，前段时间市面上出现了两种牡丹亭的样本。”

　　“哪两种。”

　　“一种是咱们书局试印免费分发出去的样本，因为京内百姓文化水平良莠不齐，如果话本销量不佳，书局打算再排演一版更浅显易懂的牡丹亭，所以这次话本出售采取预购制，每本书局放出去的牡丹亭样本后都有一页能写10－20人姓名的订书单。话本最终的印制数量会根据订书单向上浮动一些。原本计划进行的很顺利，谁知道，市面上就莫名其妙的又多了一种牡丹亭话本，文本和咱们的一样，但插画却变动了不少，更可气的是，这批话本的封底也有监察院八处特制的版号云纹纸，单从外观上看和咱们的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范若若说着，从挂锁木盒里取出两本书，范闲仔细看了，盗版的与书局这本别无二致，就连封底的云纹纸也是真的，只不过这书里画的东西能让人看得脸红心跳。

　　“后来我俩查了一通，不知怎么回事库存里有一半以上是假的，因为怕分发时还有别处的假样本混进来，局里现在把所有样本都封存了。”

　　“已经发出去的样本收回来了吗？京内舆论走向如何？”

　　“哥，放心，实际上局里的假样本并没有流入市场。好笑的是，那天因为下雨的缘故，书局这边的样本错过了原先预告的分发时间，就在局里准备的时候，突然来了四五个行事流氓的读书人，举着假书在书局面前撒泼打滚，说看的书伤了读书人的眼睛，要为圣贤讨个说法。我还奇怪书都没发出去，他们是怎么看到的，就把人劝进来拿过书一瞧，这才发现假的样本。那几个人后来是范思辙处理的，到现在这事儿也没在京内起波澜。”

　　“那就好。”范闲碾着封底的云纹纸陷入沉思，这时门口传来响动，不一会儿范思辙闪身进来了。

　　“放心放心，我让他画插图去了。”只看了范若若一个眼神，范思辙马上开始解释。

　　“你们常让他像这样一个人待着？”

　　范思辙抢答，“那就是个说话的房间，啥也没有，每回他来我都让伙计们盯好了。”

　　“那几个人你是怎么处理的？”范闲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找了人他们削得爹娘都认不得，还各自扔了几块碎银。他们走后，我和各方的朋友说了，如果他们再露脸胡言乱语，尽管上前招呼，死了我管埋，家里人范府养着！”

　　听范思辙说完，范闲才想起他从前也是京内有名的骄横少爷，“狠是狠了点，但管用，下次记得放他们走之前派个人跟着，或者换个方式把样本发出去看哪些人在控制舆论，得记住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知道了，哥。”范家姐弟齐声道。

　　“有你俩在我也能轻松不少。”范闲上前一人给了一个拥抱，虽然这有些不符合这个时代的礼数，但姐弟俩依然为大哥亲昵的举动很是开心。

　　“样本的事儿得有个了结。”把假的插图翻来覆去看两遍，范闲有了法子，“真的假的掺在一起……给插画雕版的师傅有几个？”

　　“两个，都是庆余堂的旧人。”庆余堂的人他一定信得过，但假的出现时间如此早，而且画面当中还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画面和真的完全一模一样，这说明雕版早就泄露了，而且拿到的人还是通过翻版进行篡改的，所以得从源头查起，“书局存一套，另一套送去印刷时会再翻几版。”

　　“今后秘密出两版插画，差别在背景的梅花之中，一版刻单数花瓣，另一版刻双数。为了不打草惊蛇，样本暂时别出了，等全部准备完成先印一小部分的书售卖，不足再印新的。”范若若听了范闲的话冲他眨了眨眼，有些东西范闲没说，范若若也应该注意到了。

　　版号云纹纸必须必须通过八处许可才能拿到，送去印刷的场子也在八处管辖之下，这次查下去大概率出问题的还是监察院那块，想把事情弄清楚，他还得去监察院一趟，还好，陈萍萍回来之后，范闲就正式成为监察院世上最年轻的提司，这些天来除了鸿胪寺和范府就监察院他去的最勤，这下过去也不会奇怪。

　　“话说，你们俩不会怀疑郭宝坤吗？”自家的妹妹都没怀疑郭宝坤让范闲有些吃惊。

　　听了这句，范思辙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哥，那家伙傻乎乎的，白干这么多天活也没要工钱，姐姐想给他发工钱，他死活不要，说能看见哥你的手稿就很高兴了，前段时间哥受伤他还总是在咱家门口转悠，要我说，哥你得离他远点，我瞧他那样不是什么好人！”范思辙说着像是要给郭宝坤来两拳一样，晃着拳头，“要不是他活儿干得漂亮我早轰他出去了。”范若若被他那样逗乐了，自己的傻弟弟掉进了钱眼儿，看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你啊，别人不要你还真不给，把他的工钱补上，就说是我想让他拿的。”范闲眼下想去监察院一趟，没有细细思量范思辙的话。

　　回原来的房间跟郭宝坤道了声辛苦，范闲就打算去监察院，快到午膳时间了，这会儿去了正好能和陈萍萍一块儿吃。

　　可刚踏出大门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街上又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范闲叹了口气左看右看，果然发现大路中央有个人端坐在亭子里，旁边站着的是那个万年面瘫谢必安。

　　“殿下的出场方式还是这么霸道呢。”范闲认命的进了亭子。

　　“小范大人的说话方式还是这么有意思。”李承泽笑着给他递了一个剥好的橘子。

　　“别，殿下，我和人约好了，总不能饱着肚子去。”

　　“一个橘子而已。”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推拉了一会儿，范闲张开了嘴。

　　李承泽撕下一片送去，范闲撑着脑袋接了，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像只成了精的狐狸，“殿下忙吗？”

　　“闲的很。”

　　“陪我去个地方可好。”

　　“有何不可。”

0326:好久没发东西，上线一看更新改版了好多啊，一时间有些不习惯(●´∀｀●)